只因他是小小的孩子

在讲我和我的孩子们之前，我想先说说我的启蒙老师——黄老师。我至今都记得黄老师初到我们那个偏僻村小的情境：阳光灿烂，她一身白裙，长长的黑发，她叫我们“小朋友”，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们，我觉得新鲜又好奇：“黄老师，您为什么这么叫我们呀？”她一脸笑意：“因为你们是我可爱的小小的孩子，是我亲爱的朋友啊！”小小的我欢呼雀跃，小小的土墙教室也笼罩上了一片光芒，整个世界瞬间都亮了起来。在我的眼里，黄老师就是罩着光环的天使。她的教诲，她的鼓励，让我走上了教育事业这条道路，并影响我在工作中对学生的态度，我总是会想：当年我的老师如何对我，如今我该如何对我的学生。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寒窗十余年，我真的成为了一名老师，我有一种莫名的欣喜。我先做了十年的幼儿教师，后来因幼儿园与小学合并，我被调到小学教数学。带着十年幼儿教师的经验与感受，我在小学数学老师的成长路上稳步走着，所带班级孩子思维活跃、数学成绩优良，自己也写了很多教学随笔和论文，还参加过各级各类的赛课，最有幸的是在2014年我还加入了绵阳市小学数学骨干教师的队伍。

2017年我兜兜转转来到了成绵路小学，同样因为工作需要，我改教语文学科，担任班主任。面对新的环境，新的身份，新的学科，我兴致勃勃、踌躇满志。但是还没等我体会新鲜，现实就给了我迎头一击。从数学到语文，从单纯的学科老师到琐碎的班主任，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和美好。如果说数学是一棵树，枝干分明，层层向上；那么语文就是一张网，迂回反转，叠叠重重。就这样，我突然从一个从容淡定的老教师变成一个手足无措的新老师，这种落差让我瞬间迷茫、失落，仿佛从高空跌下，摔得七荤八素、目瞪口呆。

真正困难的还不是学科转换，而是班主任这一新身份赋予我的重担。以前我一直认为不当班主任的教师生涯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曾经特别渴盼这份职责。但是，终于如愿当上了，我才知道班主任工作除了诗和远方，更多的是一地鸡毛。一年级的孩子的确天真可爱，可也真正的是懵懂无知啊。成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手不停脚不住，动个不休，好一个乱字了得。那些时刻我分外怀念作为一个数学老师的单纯和快乐，那些时刻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风平浪静的背后是班主任的默默付出，是班主任事无巨细的管理。如今，我是班主任了，我也应该管理好班级，配合好科任老师的教学呀！我真的好想做好这一切。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的班里有这么一个孩子，且叫他闹闹吧。每天都会有孩子被他打，抓破脸、踢疼腿；每天都有孩子的书被他吐口水或撕烂，要么就是笔或橡皮檫被他扔到楼下……他还时常在上课时从后门冲出教室去上厕所，再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回教室，而且顺路把前面孩子们的书和学具挨个拍到地上，完全不停劝告。

记得那一天上《小书包》，我正带着孩子念“上课静悄悄，静悄悄~~~~”“啊！”他突然嚎啕大哭，还抓狂地踢桌子、摔书。安静的课堂氛围立刻被打破，我气极了：“闹闹，你干嘛？给我闭嘴！”回应我的却是他更肆无忌惮的尖叫、嚎哭。为了不影响更多的孩子，我请其他老师帮忙照管好班里，把他拉到办公室，我拍着桌子：“闹闹，你赶快闭嘴，不然我马上给你妈妈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他仍然大哭不止，还不停地跺脚。我温言相劝，问他为什么哭？可回应我的是吐口水、翻白眼，抖动的腿，无尽的鬼脸。

怎么办？在闹闹身上，这种类似的事实在太多。哄他，他听不进去；批评教育，他不知所云；吼他，他只会变本加厉。怎么办！？我觉得我的耐心和爱心正在一点点耗尽。一种极度的挫败感撕扯着我，凉意从头到脚……这是老天给我的磨难吗？是在让我渡劫吗？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啊！

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间土墙教室，又听到黄老师温暖可亲的声音，她在读：“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小小的孩子……”我回头看看闹闹，他抱着双手，歪着头，满脸泪痕，一脸的倔强，可那双眸子却分外清亮。——他只是个孩子。我拉过他，抱着他，拍拍他的背：“闹闹，吴老师喜欢你，你笑的时候，我最爱你。”没想到他竟破涕而笑，拍拍我的肩：“吴老师，我也爱你。” 那一刻我的眼里有他，他的眼里有光，世界瞬间明亮。茫茫人海，能够相互遇到就是一种缘分，既然遇上，就让我们一路好好走下去，我应该爱你，我也一定会爱你，只因你是我班里的一个孩子，只因你是我那小小的孩子。

后来，跟闹闹家长熟悉了，我才知道其实闹闹并不是天生如此，在他两岁多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受到惊吓，又没有及时进行心理辅导。平时家长的教育方式也一贯的简单粗暴，遇事就一个打字。幼儿园时期闹闹就一直被边缘化，一个人坐在角落，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哎，说到底，孩子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不管是排队还是轮换座位，我都坚持不给闹闹单独安排特殊位置，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和同学们接触。我上课也尽量鼓励他，只要他举手，我一定给他机会，答对了大大的表扬，答错了，仍然为他竖起大拇指，赞许他的态度。也领着孩子们和他一起玩，我告诉班里的其他孩子：“虽然闹闹个子高，但年龄最小，我们都要爱他。”就这样，闹闹仍然会不时的闹，但也总有那么些暖心的时刻，他也会一下跑过来抱着我，小脸贴着我的手臂，像小猫一样一直蹭。眸子清亮，一脸灿烂。

当了老师，特别是班主任老师，都希望班里的孩子都是听话的，乖巧的，但现实与梦想总是有段距离，总会有那么几个特别的孩子让我们心力交瘁，牢骚叹息。但再想想，他们中的哪一个又不是纯善而懵懂，稚嫩而简单的呢？当班主任一年多了，这一路走来，愁过也乐过，哭过也笑过，那些泪，那些汗，那些暖，那些爱，一滴一滴，串成执着，汇成从容。“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内心坚定，无惧于风雨，无动于繁华。我不在乎自己付出了多少光阴与精力，也不计较我得到了什么，我所知道的是我正不断地充盈自我，丰足内心。梦想不止，生命不休，是孩子们一天一点的变化陪伴着我一路向前，是孩子们一天一点的变化给予我不竭的力量，我相信，不管未来怎样，我都会爱他，爱他们中的每一个，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好，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小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