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不给子阳上课了,他天天都说你是他的朋友,他很想你,班上同学也想你!你还会回来不?”离开原来的学校一年后,子阳妈妈发给我这样的短信,刚离开的那会儿,她也这样问过我,她不知道,因为工作调整,我不回去了。

时光无语,四季更迭流转的罅隙里,总有细细碎碎的温暖,总有触及心灵的感动。悄然间,似水光阴在深深浅浅的脚印里重叠着走着,如今四年过去了,子阳妈妈的这些话语依然留存在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温情与惦念,给了我多少满足与幸福的滋味……

零九年的秋天,夏日的热情并未因为秋季的到来有丝毫消减,我在秋日的明亮里与稚气的子阳结缘。那时,刚产下宝贝的我在休息半年之后重返校园。尽管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学校,那有再熟悉不过的同事朋友,但我成为了母亲,角色的转变,让我感觉校园里的一切都成了新的了。

子阳是我新接手一年级班里的学生。正式开学第二天,全班五十多个孩子里,我便独独最先认识他。虽年龄是全班孩子最小的,高高的个头却无人能比,只是胖乎乎的小脸蛋上,少了他这般孩子的阳光、自信与纯真,眼神里流露出更多的是怯怯地紧张与畏惧。可能新到一个陌生的学习环境,孩子不能适应,所以,第二天上学,他便迟迟不肯进教室,奈何妈妈和我如何安慰与劝说,都无济于事,只见他躲在教室门口自顾自的不停抽泣。换到新的环境,孩子的分离焦虑均属正常,这样的情况我懂得,以前也遇到过,给孩子时间缓和情绪,很快会好的。果然,子阳妈妈最终用一捧糖果安抚了孩子,这一天,他乖乖地坐进教室。

接下来的两三周风平浪静。即使子阳有偶尔的情绪,但只要妈妈和我一哄,便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这天上学,陪在子阳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米八几的个头,站在我面前,简直就是彪悍。我知道,那是子阳的父亲。教室里,孩子们在我的带领下正书声琅琅,教室外,子阳又是不依不饶地不肯往教室挪动半步。我正忙里忙外地照顾着,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响声传入耳际,回转头一望,站在教室门口的子阳,鼻子里已鲜血直流,我的心突然 “咯噔”了一下,忙不迭跑过去护着孩子,一边着急地为他止血,一边轻声安抚,期望孩子能赶快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看着小脸蛋上鲜红的手指印痕,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孩子,我不由得心疼起来。从教多年,从未遇到这样粗暴的家长,尽管这是一所城乡结合部的学校,很多孩子来自进城务工的农民家庭,家长没有太多文化,家庭教育简单低效,但普遍家长对孩子的学习却是十分重视,对老师也是格外尊敬。子阳父亲的脾气之暴,下手之重,是我先前没有遇到过的,更何况,因为师道尊严的根深蒂固,我怎么能容忍这样简单粗暴的行为如此毫无顾忌地就在我眼皮底下发生呢?我立即对这位彪悍的男子心生厌恶与鄙视来,不由分说地喝斥家长赶快离开,孩子有我负责。

抓紧时间与子阳妈妈联系,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颓丧,潜意识里,我预感子阳家里出了问题。果然,子阳妈妈在我关心的话语下泣不成声:“早上,他爸爸打了我,子阳看见了,说什么也不肯来上学,他说他走了,爸爸还要打妈妈!”听到子阳妈妈的一席话,我吃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仅仅五岁多的孩子,竟然可以这般心疼自己的妈妈,这该是一个多么懂事,多么值得好好爱的孩子!我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子阳迟迟不肯进教室的固执与倔強而对他表现出极度的生气,甚至责备,而是更愿意静下心来,站在孩子的角度思量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悄然间,觉得自己的内心因为宝贝的诞生变得柔软了许多。我惊异于这个世界上孩子的奇妙诞生,她让我的世界变得丰满与温润,如清风徐来,兰花盛开。再次回到校园,连看待工作与学生的眼光也不一样了。少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多了换位思考的理解;少了急功近利的焦躁,多了静候花开的平和。

随后的日子,我总是不经意间便会更多的关注子阳。子阳五岁半不到便上了小学,那是因为爸爸觉得幼儿园花钱太多,不如早点上学。子阳害怕爸爸,因为爸爸脾气暴躁,时常对孩子的表现不满意就拳打脚踢。这样经常与孩子妈妈沟通,家长开始慢慢信任我,愿意把家长里短讲给我听,我这才明白,子阳眼神里流露出的紧张与害怕,不单单是陌生环境对他造成的局促不安,其实更多的缘于紧张的家庭氛围长期压抑的结果。无法想象,小小年纪的子阳待在空气凝滞的家庭里会有多么谨慎小心、孤单无助?更加不敢想象,在这种家庭氛围里成长的孩子,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深谙教育的美好姿态就是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这样的生命传递,应该是有深度,有厚度,更有温度的。我是一位老师,更是一位母亲,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助孩子走出阴霾,让他和我的宝贝一样,能在明朗的天空下自由呼吸。于是,我试着行动起来。学校里,我会刻意给予子阳比其他孩子更多的关爱。带他读书,扶他写字,送他学习用具,鼓励他和朋友玩耍,与他约定:要和他做很好的朋友。学校外,竭尽全力帮助和宽慰子阳妈妈,特意安排时间与子阳爸爸谈话沟通。真希望在这种家庭氛围里成长的孩子,小小的心灵不会过早地蒙上一层灰暗,真希望因为有我的努力,因为有一丝美好的传递,他的内心能触摸一缕阳光,感受一份温暖。

时光总是不负有心人的,因为心存美好,所以事事也会因此美好起来……

离开原来的学校,没有子阳的消息已经很久了。子阳妈妈的那些话语依然留存在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温情与惦念,给了我多少满足与幸福的滋味。惟愿他,惟愿我,心念如花,幸福静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