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初逢先生,天无预相,地无预兆,左不过各就其位,各司其事。因余早闻先生盛名,心怀仰慕又徒生好奇,故于前排落座,端身假寐以观门声,室内则嘈杂难平。少倾,先生来矣,余粗观之,一笑而已(万不敢存不敬之意,诚望先生莫怪)。待至上课之时,声嚣稍敛,先生温润尔雅,先言其身所出后释其名,宽达地区风俗胜景,长及环境时代变故,无一不详,似风推深林之墨竹,娓娓而出;如雨跳屋檐之翠瓦,盈盈拈来。后又论及国文,谈诗词曲赋之参差,讲平声仄律之玄妙,余不由身倾前案,手不停笔,笑而自得也。屋内不见嬉笑之言,满堂不闻窃语之声,出入之人缓步轻语,偶有不谐之音,无不自惭急止矣。忽而惊闻下课之声,如梦初醒,掌声雷动,余亦抚掌而开怀笑矣。

以此为始,尝《离骚》之愤懑,赏《世说新语》之风雅,叹《双调夜行船》之惆怅,问《惊梦》之何梦,随宝玉而入境。每至上课,虽时节渐冷,然其氛如初。纵有心焦难定者,亦不敢乱其秩耳。试问何故也?岂因先生颜色冷厉,刻意规其律乎?非也,先生之高节折众人矣。每至论文之时,先晓其历史,明笔者性情,再斟字酌句,亦不拘泥于字句,每每拓其形义而列其类也。后言其意志,亦未落得窠臼,于众家盖矣,或搏众君而笑,或得可鉴之言,谓各取所需是也。每至晚课之时,众人觉时如白驹过隙,恨其疾也;倏逢课毕之后,又觉时如孤夜寒烛,叹其缓也。盖于不逢时之境遇先生,承先生之言传,得先生之身教,如花明有村,云霁月显,实余之幸也。

先生观文至此,不觉有阿谀之嫌。且不过课中实态,流水笔记,难有新奇意趣,以余一人观之,井底颜色,未见水月洞天。只是闺中浅短,所叙不过菱花照影,水中望月,若描得三分神韵,则无愧先生之教诲也。

    若论先生“高节”,则以论“高节”为先。以余短见,“高”为高尚,不止于学问渊博,亦为品行浩然;“节”为气节,为先生之气性。所谓“高节”,则以先生一人之气度风骨感染众人,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心折而行端,以自省明志也。余唯有修身养性,学习先生之“高节”,方不负巧遇先生之妙缘,毋愧先生开隧之重恩。

作此一别,前路未知。望先生身体康健,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