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着星云回家时,日落山河;踏着黄昏推门时,归鸟已不再。这是一天中我见他的第一面,即使雨落芭蕉,风卷枯叶,就像他走他的独木桥我唱我调。我与父亲周期一天中交汇的唯一一个点,没有思念倾倒,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刻意冷漠只不过是一路风雨无他在旁。

因为他是一位教师。

他背负的是学生的前途坦荡,日月周转叶又黄,新木须臾更复嫩。一代一代渴求知识的学子,他视如己出,肩上挑着的是放不下的责任牵挂。

“严厉”是他的代名词。家中无数沾满油垢和指纹的破手机,顶着破碎的屏幕欲哭无泪。他身处一个生源不太好的高中,化妆奇装异服上课玩手机肯定不在少数,在其他老师不想管也不敢管时,他像身处乱世的英雄。挥刀斩出一条血路。每每发现学生玩手机,他仗着自己高大壮实的身材和平日建立的威严,一个健步挡住该生的白炽灯光,扯着嘴角似乎有些笑意,摊开五指勾了勾,该生瑟缩地交出手机,他神色巨变脸上的沟壑皱着波澜,挤成一团,笑意已然不再,屏幕破碎的高音与该生心碎的闷响混杂不知是该捶胸顿足还是嚎啕大哭。

没事时在家中翻箱倒柜,总想找出些旧物,走近我并不了解的父亲。总是有很多很多精致而写满黑字的明信片。无一例外都是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感谢。一些从黑白到斑斓的照片,一头从黑密到稀疏的华发,一张从光滑到满是皱纹的脸颊,一段从青葱到单一的岁月。

他的严格不苟言笑,他的无情“不择手段”,他的优秀教学成果,他的成山的明信片,无一不在诉说,我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教师。

人生十分孤独,没有一个人能读懂另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很孤独。他又如此寡言,而一个人若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大概必须有过类似的处境,受过类似的痛苦,或者有过类似的觉醒体验,而这确是非常罕见的。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时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纪,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往后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加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而他,虽资历丰富并不泥古不化,他独具匠心,在学校总有老师听课学习,想法远前于年轻教师一味模仿出的教育方法。

他说:“孩子啊,都是我的孩子。”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三尺讲台,两袖清风,一肚墨水公式,一板黑底白字,一代含辛茹苦,三年呕心沥血。秋天虽没有春的鸟语花香,也没有夏的热情奔放,更没有冬的白璧无瑕,但却以一种寂静而充实、无私而潇洒的美吸引着人们。将来我无论会成为挺拔的乔木,还是低矮的灌木,我愿将思念编成一个花篮,以生命的翠绿向教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