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与亲历


罗红 2018-11-22 19:23:01 上传:罗红 浏览:1次

传说与亲历


——2018赴昭觉援彝见闻

很长一段时间,它的名字,还有它的故事,都以图片和传说的方式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

莽莽苍苍的群山,连绵起伏,山坡上大量贫瘠裸露的山石;

年久失修,即将倾倒的歪歪扭扭的土坯房屋;

背上背着孩子,怀里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孩子,还要赶牛的疲惫母亲;

睁大惊奇眼睛望着陌生人,脏着的脸蛋上总是拖着一挂或两挂鼻涕的小孩;

在阳光下,披着查尔瓦,或坐,或仰,或卧,悠闲地晒着太阳的男人;

成群结队的嘤嘤盘旋于餐饭上空、挥之不去的苍蝇……

这样的画面,再配以生动的细节渲染,就构成了我对于它的想象。

当我得知,我要作为我们学校这次赴昭觉援彝的四个代表中的一个时,那些想象中的画面,就异乎寻常地活跃起来。我开始脑补各种可能遇见的场景。而立冬那天,已经在昭觉支教的朋友发回漫天大雪飞舞的视频,让我生出对于寒冷的深深惧意。

整整一周,我像蚂蚁运粮食一样,把所能购买的御寒装备买了一个遍。从帽子、衣裤到鞋子,再从常用药品到电子取暖装备,我把所能想到的寒冷,以及我所能做的准备都做了。我的紧张和慎重,被人调侃说,仿佛我不是去昭觉,而是去攀登珠穆朗玛。面对朋友的调侃,我只是镇定地想:作为一个健康的人,的确没法理解一个哮喘患者对要去严寒之地的担忧与恐惧。

在担忧的同时,我的心底又隐隐地生出些许期待和兴奋。我想亲自去看看,那个大家都在谈论的贫困地区,究竟有多贫困?那个让总书记亲自去探望,让全国人民都关注的国家级贫困县,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面容?那个让涪城人民耳熟能详的名字——昭觉县,吸引了那么多的援助志愿者,那里的生活究竟和我们的生活有什么样的不同?

十一月十二日的清晨,从涪城区的教体局门口出发,一辆满载二十七名乘客的大巴车开往昭觉县。这二十七名乘客由局带队领导,六所学校的校长,部分中层领导,以及教师代表组成。我属于背负上课使命的教师代表。同在一个区的教育系统,多数人彼此认识,当然也有初次见面的。一开始大家不免有点拘谨。一会功夫,随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语言和思维的大碰撞,整个车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在谈论着各自通过不同渠道获得的,关于那个地方的点点滴滴。带队的小李已经多次穿行于涪城与昭觉之间,关于那里的地理位置,学校布局,气候条件,他几乎张嘴就来。有的校长也多次出入于昭觉,我们的校长说,这一年里,春夏秋冬四季,他每个季节都出入一次昭觉,这次是为了亲临我们即将要对口帮扶一年的学校,与那里的校长老师交流,了解他们的真正需求,也是为了圆满一年四季的轮回。去过的人毕竟是少数,没去的人占据了大半,所以对于未知的紧张和猜测,充满了各种想象。但是,不管前面有多大的艰难与险阻,每个人的脸上似乎又都写满了征服和战胜的欲望。无需铿锵的誓言,只知道,在这样的使命前,我们竭尽全力,责无旁贷。以自己的方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整个的扶贫攻坚战,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我们在十三号的下午,才抵达那个无数次引起我们话题和热议的地方——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昭觉县。据说,昭觉城,彝语为山鹰的坝子,这里是凉山东部的交通枢纽和重要物资的集散地,由于它地处大凉山腹地,曾经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所在地,所以有“不到昭觉不算到凉山”的说法。

当大巴车行驶在昭觉的街道上时,我发现这里的街道干净整洁,商店琳琅满目,街上多是身着彝族民族服装的男女老少,到处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这似乎不是想象中的模样。很快,同行的车上人惊呼:“这和之前的模样有了太大的改观,以前的街道哪里有这样的整洁?”街道的热闹也有了答案,平时的街道没有这么多的人,这时的人来人往是因为很多在外地打工的人员都赶回来了,他们都要在家过彝族年,彝族年的日子就是十一月二十日。原来彝族年就和汉族的大年夜一样盛大而浓重,出门在外的游子依然要赶回家和亲人团聚。

汽车行驶的途中,看见一条长长的学生队伍在前进,都穿着整齐的民族服装,让街道充满了强烈的民族特色。同行的领队介绍,这个县城有四所中学,集中了全县所有的中学生。全县的总人口大约有28万,而学生人口接近4万,导致师资的严重缺乏,大班额是普遍现象,有的班级学生人数达到160多人,县城里最少的学生也是一个班90人。这几个数据太有冲击力了,我开始想象那160多个孩子怎样拥坐在一间教室里,倾听老师的讲课,而老师又怎样进行组织教学和作业批改。这样的想像总是很空泛和不真实,但我着实为站在这样的讲台上的老师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愫。

我们在宾馆入住以后,就开始联系第二天要前往的两所定点帮扶学校的校长,一所学校是久特洛古中心校,另一所学校是特口甲谷中心校。我们并不知道这两所学校距离县城有多远,只知道,我们要在一天内赶往两所学校,上课,与老师交流,办讲座。电话联系后的十分钟左右,我们就见到了久特洛古学校的校长阿洛吉史——一个朴实的彝家男人,黑红的脸庞,健壮的身躯。原来,他回城办事,知道了我们要来,就专程留下等待我们。简短的交谈之后,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坐坐。我们客气地婉拒,他执意地反复相邀。后来,我们答应在参加完公事活动之后去他家坐坐。

在一所学校的后面,有几座宿舍楼,其中的一栋楼的墙体上鲜明地打出“涪城昭觉一家亲,携手脱贫奔小康”的政治标语,就在这栋楼的一单元门口,又悬挂着一个富有战斗气息的牌子“绵阳市涪城区对口帮扶昭觉县前线指挥部”,看着这个牌子,瞬间有了被带入战场的感觉,这可是“前线”,可是“指挥部”,这里的每一个人投入的可都是一场战争,一场没有硝烟,却壮怀激烈的战斗,一场不夺取胜利决不罢休的战斗。为了这场战争,涪城区前赴后继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在指挥部里,我们见到了很多在这里援彝支边的教师,大家就着简单的工作餐,很亲热地交谈着在此地工作的见闻和感受。从他们的言谈里,我发现,在这里的支教工作还是有很多的乐趣和另类的体验,并不是谈虎色变那般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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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宾馆前,取好我们学校早已快递到此地的赞助物资。沉甸甸的四大箱,我们的美女聪聪,居然像个汉子一般地搬运了两箱,校长独自扛起最重的一箱,而我和阿玉两人抬一箱,都在楼梯上磕磕碰碰,行走艰难,再次为自己的柔弱而羞愧。

记起和阿洛校长的约定,和他联系。他开车前来,把我们以及我们的赠送物品一起带到他家。在他家里,这个彝族的汉子让我们感受到了彝族人的热情与好客,他把他的家人,学校的副校长,教导主任,一一介绍给我们认识,在这样的介绍里,我们聆听了一曲又一曲美妙的彝语歌曲,而那张嘴就来,即兴编歌的才能更让我们见识到了彝族人的奔放与才情。虽然是初次见面,虽然隔着方言交流的障碍,隔着民族的差异,可是,在这个真诚而又憨厚的彝家汉子家里,我们很快有了一见如故的亲人般的感觉。尤其是阿洛校长把自己的姐夫请出来迎接我们,陪我们聊天,给我们讲故事,唱歌,请我们喝酒,我们感受到了他对我们真挚的情谊,也见识了彝家人独特的风俗习惯。尽管民族不同,风俗不同,可对待客人的真诚是相同的。我们沉醉于这样的热忱与热情里。

本来第二天,他要在一所村小迎接上面的脱贫检查。可是,见到我们之后,他当即决定让副校长去汇报迎接检查,他要全程陪伴我们。这样的决定,让我们的心异常的温暖和感动。这可是素昧平生的异族人哪,他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取舍。

第二天,我们到昭觉的一车人,各自奔赴自己的学校所对口支教帮扶的单位。阿洛校长说到做到,早上八点,他不仅把自己的车开到宾馆门口,又叫来一个面包车装运我们的物资。

当车子一路向着崎岖的山路进发时,我们才知道他所在的久特洛古学校,位于海拔2500米以上的高山深处,全校六个班,二百多个孩子,学生大多寄宿在学校。

车子在一道又一道的山梁上翻越,眼看着绿色的植被越来越少,裸露的山石越来越多,我们才真正认识了什么是大凉山,真是又大又凉啊!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山顶上随处可见如同风车一般旋转的风力发电机,以及偶尔见到的成片规划的统一安置房,还有山路间闲庭信步般散步的跑山猪,以及山坡上自由吃草的山羊,这些构成了大凉山深处的一道独特的风景。艰苦的自然条件,蔽塞的交通,长期的生活习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它的落后与贫困的特质。可是,正在修建中的道路,以及那些正在拔地而起的新房,又在无声地述说着它的改变和成长,国家正在改善这里的基础设施。阿洛校长告诉我们,等到明年再来的时候,道路一定会铺上沥青了。虽然车子越往前方,我们知道将要抵达的地方越荒凉和贫瘠,可是,因为阿洛校长昨夜的热情,让我们的心充满了无畏,如同去一个亲密的朋友家里,谁会因为贫穷而嫌弃自己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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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颠西簸地摇了一个半小时,来到了九特洛古中心校。来不及停留,马上走进二年级的教室,见即将要上课的孩子,惊讶地发现,这些孩子不像以往那些镜头下的孩子那样脏兮兮的,他们都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小脸都干干净净,眼睛都亮闪闪的。开始,他们有点害羞和胆怯,不敢与我交流,当我在开课前和他们做了自我介绍,并且拿出我带来的小礼物以后,他们的心活跃起来,开始跟着我的引导前行。尽管他们的朗读都带着自己方言的特点,拖得很长很长,声调也不完全正确,可是,当我一点一点引导他们修正时,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的变快,如同聆听到生命拔节的声音,我看到了孩子的生长。虽然不像我平时在自己的课堂上那样行云流水,可是,我能够把课堂带动得流淌起来,宛如听见了小溪流的歌,尤其是那一双双开始迫不及待想要举起的小手,告诉了我,即使是彝家娃娃,他们一样是聪明的,如果面对同样的就学条件,他们完全可以不输给别人。当下课的时候,孩子们围在一起,等待我发给他们奖励的棒棒糖时,我有点恍惚,觉得他们和我所教过的汉族孩子是一个样子的,都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图片

在我上课的档口,我们的校长则举着他的照相机,在校园里四处地溜达,用他独特的视角和镜头,发现这所学校不一样的美。他拍到,在学生的寝室里,孩子们的床铺被褥干净而整洁,漱口的牙刷和杯子摆放的位置都整齐划一;在操场上,孩子们面对他的镜头,自信而灿烂地笑,没有丝毫的拘谨;在教室里,黑板报做得有模有样。这些照片在无声地向我们述说着,一所高山上的学校,因为有了一个有见识,能吃苦,关心下属的校长,尽管还带着贫困的帽子,却依然可以生长得如此生动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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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几乎来不及休息,所有的老师又集中在一起,聆听我们同行的特级教师玉玉,讲她的成长故事。如何从所在的环境里,从所从事的工作里突围,破茧成蝶,形成大格局,成就大圆满,这样的话题引来了年轻教师强烈的兴趣,也在这些老师的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带给老师的思考和震撼应该是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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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地站在操场里,在蓝天白云之下,迎着阳光,我们扒拉了几口学生们的中午餐,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奔赴下一站——特口甲谷中心校。

继续向更高的山进发,风愈大,路愈烂,山愈苍凉。所行之山麓边,未曾化去的白雪比比皆是。一路,陪伴我们的只有那呼啸的山风,和在风中高高挺立的风力发电机,以及它们所发出的巨大嗡嗡声。阿洛校长告诉我们,越往高山上走,条件越差,人们也越贫穷,因为高山上好多地方寸草不生,连牛羊都无以为生。在更为泥泞崎岖的道路上左摇右晃了一个半小时以后,在下午两点左右,我们抵达特口甲谷中心校——这所海拔2700米以上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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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捐赠仪式。全校师生集合在操场,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坐了一大排大人物。没有人来招呼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主席台吸引着。我们静静地站在学生队伍后面等待。原来,这是省人民银行在这里为学校捐赠过冬衣物,各级政府官员当然要全程陪同,还要做重要指示。当捐赠活动结束以后,我们才见到校长。校长忙得无暇分身,无奈地告诉我们,老师们到此刻还没有吃午饭。我们前去的四人,都感到老师太辛苦了,于是想简单交流之后,不再上课了。可是校长却一再说,我们难得过去一趟,机会不容错过,要老师们马上来听课。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老师饿着肚子来听课,双方再度交涉,最后达成,让老师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再听课。由于两个学校的教学进度不同,所以这里上的课和前面的学校不一样,这里的孩子班额也大多了。看到孩子们挨挨挤挤地坐在窄窄的书桌前,三四个孩子密不透风地坐在只有铁架子,甚至没有板凳面子的狭长的凳子上,我心里有点难过。虽然还是二年级的孩子,但是他们年龄大小参差不齐,有的可能有十三四岁,有的可能八九岁。和前面那所学校相差的海拔高度就二百多米,可是孩子的口音明显不同,这里的孩子方言更重,声调的纠正更显困难。一堂课上下来,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两个海拔高度上的孩子,在各方面的差异,这个差异似乎和经济基础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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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后只能由我们的校长跟老师们做了简单的交流。谢绝了阿说尔格校长共进晚餐的邀请,在苍茫的暮色中,阿洛校长陪着我们开始返程。等我们风尘仆仆赶回昭觉县城的时候,夜色已深。一天的交流活动终于在几个小时的奔波里,在两节课和一个讲座里圆满结束了。

不知道这样的活动究竟能够带给这里的老师怎样的变化,只知道,为了这样的活动,我们都全力以赴,问心无愧了。

晚上,昭觉县的文教局安局长亲自对我们表达了感谢,也用彝家的歌声为我们送行。情深义重的阿洛校长也再次表达了他对我们的重视和不舍,大家相约,明年,涪城见,我们邀请他们的老师到我们这里来走走,看看,交流交流。

很快就该踏上回家的路,细细思量,昭觉,远比传说的干净,美丽,进步迅猛。听从省人行下派的张县长说,近两年里,每天驻扎在昭觉帮扶的外来公职人员达到五千人之多,他们分布在各个单位,各个乡镇,就是县城,每天也至少有一千外来援助帮扶人员。国家下如此大的决心,用如此大的力度,花如此多的资金,就是要坚决地在2020年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这是习主席对世界人民的承诺,也是党中央对人民的承诺。

传说中的昭觉与我亲历的昭觉有了这么多的变化和差异,这让我感受到什么叫日新月异,什么叫愚公移山,什么叫人心齐泰山移。举全国之力,举人民之力,这样的脱贫攻坚能不被攻下吗?祝福昭觉的明天更美好。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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